作者:愉见财经
来源:愉见财经(ID;fish-finance)
引子
开篇的引子,先来说一个“愉见财经”真实采访过的农商行案例吧,夸张到我瞠目结舌。
山西某小体量农信社,转制农商行时受困于实际不良率没法儿看,于是竟发明了全体员工来当通道“买”不良的神奇操作:给员工每人放一笔贷款,集合运作还上行里的某些大额不良贷款,美其名曰员工“理财”或“入股”,每年支付一笔小利息。
很多员工稀里糊涂地就在从众效应下签了字,钱也不过他们手,因此大部分人没意识到,在法律上,他们就是债务人本身。
有一名员工,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儿不对劲,于是通过“愉见财经”公众号联系上我并要求咨询我。可是,依然,在当地,能当个银行员工是件荣耀门楣的事儿,尽管一个月也只有几千块钱收入而已。当行领导表示,谁不同意这么干,那自己也就别干了,绝大多数的员工、包括这名爆料人,都乖乖签字了。
她问我,这事儿反正是行长让大家都这么干的,那么多人呢,出事了行长总得兜着吧?
我问她,如果你们行长明年就调任了、升迁了、或是自己出什么问题不干了呢?
她问我,那这钱反正也是银行的钱啊,签字也是银行让签的,不关自己事儿吧?
我问她,所谓的银行让你签字,你是有白纸黑字的证据吗?银行敲了个公章说这钱替你还吗?另外,银行自己有钱吗,银行的钱难道不就是储户们的钱?出了问题,法律说了算还是你们空口无凭说了算?
她没再回答。但仍然执意请求我不要把事情报道出来,还是那句老话,她不想丢了这金饭碗。
冰山
上头这个引子,第一次让我意识到,农信社、农商行等一批小型银行业金融机构,不良的问题是严重的。
近日我又再度关心起了此问题。再来说几家银行,有数据支撑:
贵阳市人民政府网前不久公布人事任免信息,原贵阳银行行长的李忠祥转任贵阳农商行董事、董事长,免去王大鸣同志所任贵阳农商行董事长、董事职务。此前,贵阳农商行因为19.54%的超高不良率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,完爆了上限5%的监管要求。
年报显示,该行2014、2015、2016年末的不良率分别为2.99%、2.93%和4.13%,到了2017年末,不良贷款率大幅飙升至19.54%,不良贷款余额增至78.43亿元,资本充足率则降至0.91%,并且由于处置不良的过程消耗了大量拨备,该行贷款损失准备缺口达51.75亿元,拨备覆盖率仅为34.15%。
再来。联合资信报告显示,2017年末贵州乌当农商行的不良贷款率达14.96%,资本充足率仅为0.07 %,拨备覆盖率仅为26.62%。
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。再如,贵州平塘农商行,截至9月末,不良贷款余额为2.68亿元,较2017年末增长41.8%;不良贷款率为6.49%,较去年末增加1.55个百分点,同样未达到上限5%的监管要求;拨备覆盖率为113.53%,较去年末下降3.81个百分点,未达到下限120%的监管要求。
“愉见财经”恐怕,这些情况也只是冰山一角。问题的暴露只是农商行整体信贷资产质量下行、不良率上升的一个缩影。
综合中诚信国际、东方金诚、上海新世纪等多家评级机构的报告来看,今年已至少有14家农商行因不良暴露、资产质量恶化、触及监管红线而遭主体信用等级或评级展望下调。
中国共有300多家农村商业银行。根据银保监会发布的《商业银行主要指标分机构类情况表(法人)》,农商行的不良贷款率一直在各类银行中最高,且从2015年起即处于连续上升状态,从2.03%一路上升至2018年二季度的4.29%,直到三季度才略有回落。
多米诺
当不良贷款出现,如上文所及,银行往往会应激反应一样,想着“掩盖”掉一部分,使不良率数据不至于太难看。可是,当“植物人”多起来的时候,插的“管子”也会不够用,于是迟早要暴露一批。(但其实吧,延缓暴露不良是会耽误清收最佳时期的。)
不良回表、不良率上升,随之而来压力山大的就是拨备覆盖率指标。而如果增加拨备计提会严重影响银行当年利润的话,据“愉见财经”观察,银行们首席财务官们一般都选择牺牲掉拨备覆盖率,宁可让它不达标,也能让利润摔地上、甚至为负值。
可是环环相扣的,根据《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》,拨备低于监管要求的缺口部分,要在核心一级资本中全额扣除。于是指标们的多米诺之下,很多小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又开始了断崖式下跌。
此时,监管就会采取措施:要么补充资本,要么大幅降低风险资产规模。那么OK,最后一张多米诺骨牌就变成了,这些小银行的业务开展和长期发展受限。
暴露
总体来说,农商行不良率上行大致有三方面原因。
最直接的原因是,银保监会要求商业银行在今年6月30日前将逾期90天以上的贷款全部列为不良贷款。这导致此前不良偏离度较高的银行,不良率在短时间内明显上升。
要说银行们的实际不良是多少,讲真,那将永远是一个迷。作为监管总是想看见银行真实的资产质量反映的,这样也好让他们发挥监管政策的有效性。可是银行们则面对着同业之间的竞争和股东们的虎视眈眈,谁都不希望自己的不良贷款情况在同行中排名靠后,影响投资人或是储户的信心;在一些银行内部,还存在着分行向总行上报财务数据时“美化”业绩的冲动。
“愉见财经”有一个做信管部老总的朋友,自己私下里把一堆已经不灵的资产称为“插着各种管子的植物人”,植物人要靠自己有起色恐是无望了,但之所以还没掉入不良,是因为有各种“管子”,“管子”包括借新还旧、续贷中的“利息本金化”等技术操作、或是一到时间点就借个AMC或大企业之类的通道让不良资产暂时出表。
(详细操作可参见“愉见财经”专栏旧文《银行不良贷款会“隐身”》)
这里说到的90天逾期,也是“管子”的一种。银行贷款划分为正常、关注、次级、可疑和损失五类,后三类属于不良贷款。不少银行将部分不良贷款隐藏在关注类贷款之中。而此次监管要求其充分暴露风险。
以上文所及的贵阳农商行为例,其实早在不良率还处在相对温和的4.13%的2016年末,该行的逾期贷款占比就已经达到了逆天的34.01%,其中逾期90天以上贷款占比为25.75%,只不过由于大部分逾期90天以上贷款未计入不良贷款,所以当时不良贷款余额没有暴露出来。
无独有偶,上文中的贵州乌当农商行,此前也是仅将部分逾期90天以上贷款划分为不良贷款,偏离度很高。去年以来,该行调整贷款五级分类结构,年末一次性将大部分本息逾期90天以上的贷款划入不良贷款,所以不良率指标就一下弹眼落睛了。
寒流
农商行不良率上行的第二个原因,与经济形势低迷、需求疲弱、部分行业产能过剩等宏观背景有关,民营企业、中小微企业经营压力不断上升,还款能力减弱,而城商行、农商行又天然和民营企业、小微企业“门当户对”。所以很可能,经济环境对农商行资产质量的影响最为显著。
银保监会数据显示,2018年三季度末,农商行发放小微企业贷款总额6.74万亿元,占商业银行发放总量的27%,远高于农商行资产规模占商业银行总资产规模的比重。
第三个原因则是农商行自身的资质和风控能力相对较弱。大部分农商行脱胎于农信社、农村合作银行,早期股权结构分散且错综复杂,难免受限于地域欠发达的经济结构,在业务开展上对当地人脉圈高度依赖,贷款投放的区域集中度、行业集中度较高。
再加上,有一批农商行目前风险管理能力还没跟上,对管理层和员工等缺乏有效的制度约束,资产质量容易积累风险因素。
正因为农商行的经营发展对地方经济依赖度更高,农商行的资产状况也形成了明显的区域特征。中信证券银行业分析师肖斐斐认为,农商行风险暴露集中在环渤海、东北和中西部地区,并不是全面性爆发。
22个省份中,不良率排名前五的分别是贵州(19.54%)、河南(11.57%)、辽宁(4.95%)、山东(3.45%)和吉林(2.64%),相比之下,北京、重庆、四川、上海和广东的平均不良率在1.5%以下,远低于行业水平。
此外,江浙沪一带的农商行之所以不良率在全国处于较低水平,除了当地民营经济总算在全国之中算是发展得好的之外,或许也与他们在2013~2015年已经经历了“惨痛教训”有关。
2013年之前,不少民营企业盲目扩大融资、加大投资、实业开始空心化,企业间互保联保盛行,银行信贷较为宽松。而后长三角地区经济增长承压,企业经营难度加大、资金流紧张,银行又“亡羊补牢”紧急抽贷,导致担保链条上的企业风险集中爆发,引发信贷危机。包括给以银行业重压的钢贸危机,也是最早爆发和最早收口于长三角一带。
想来,这一带的银行们也算是lesson learnt吧。有评论称,他们对企业和行业的评估、风险把控都更加“收放有度”,同时更加注重信贷政策的稳定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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